(31)
这个整整延毕两年的大学生,又坐在差不多重复的位子上看电影了。
什么电影?
都看过了好几次,怎么还是记不住这是哪一部电影?
周围的大家笑得好大声。
不,不是看过好几次。是看过好几次……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这部电影好像有点好笑,很热闹,应该是部很受欢迎的好莱坞大片吧,连这么大的放映厅,也几乎是满座。
大学生手上拿着吃没几口的爆米花,手指指尖沾得微黏,焦糖的浓郁气味在鼻腔里久久不散,忽然他打了一个嗝,胃里可乐的气味逆冲而上。
连这个嗝,都充满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有个名词叫“既视现象”吧?
彷佛知道等一下会发生什么事,这个大学生开始坐立难安。
可确切来说,等等会怎么样,他其实又说不来,只能东张西望别人的反应,期待事情发生的时候能够“被好好带领”,大家怎么做,他就赶紧跟着怎么做。
大家都在笑。哈哈大笑。
这个大学生只好张大嘴巴跟着大家一起笑。
大银幕上的光影变化反映在每一张夸张大笑的脸上。
脸孔有些辨认模糊,前后焦距有些对不起来,有些脸孔很熟悉,有些脸孔似曾相识,一张张忽大忽小的脸孔不断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
难道他们没感觉到脚底发冷……一阵阵的哆嗦像蚂蚁一样爬满手背吗?
一点点的异样感也不存在吗?
这个大学生为这一堆此起彼落欢笑声的集体麻木,感到不寒而栗。
电影恐怕只演到中段,到底要煎熬多久,可怕的答案才会揭晓?
火灾?爆炸?地震?
……地震?以台湾来说的话,肯定是地震吧!
万一电影看到一半发生了大地震,一停电,这么多人挤在这么黑漆漆的地方……
位于地震带上的国家根本就不该兴建电影院嘛!从一开始就应该立法!
这个大学生想不顾一切站起来逃走,却发现屁股牢牢被椅子黏住。
无法动弹?
认真挣扎了一下却没有一点像样的力气,昏沉沉的使不上劲。
好像有人开始尖叫。
不是大银幕上的角色声音。
前面?后面?左边还是右边?所以差不多该尖叫了吗?
这个大学生也想开口尖叫,却只发出了咕噜咕噜咕噜的声音。
咕噜咕噜?
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啊?
这个大学生低下头。
喔,原来如此……喉咙被切开了呢……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32)
“咕噜。”
昏昏沉沉的延毕大学生看着纸箱上头的黑草男,嘴里咕噜了什么。
“又是咕噜?咕噜什么?”黑草男嗤之以鼻:“今天的梦,还是不收。”
“不收?”大学生大惑不解,感到喉咙痒痒地说:“为什么啊?”
“其他的顾客反应,你已经连续做了好几天内容差不多的梦,害他们都梦到几乎一模一样的东西。喂,这样做生意不行,还可以理解吧小朋友?”
“我也不知道问什么最近常常梦到很类似的梦。”大学生从纸箱里可怜兮兮地站起来,简直快哭了:“但我真的欠房东一个月租金跟两个月的水电了,我的打工钱根本不够啊!拜托,这次我卖得便宜一点,下次如果我梦到不一样的梦,我再……”
不等他把话说完,黑草男直接将延毕大学生的纸箱一把火烧了。
“黑草男!我最近真的很缺钱啊!”大学生哀号。
这个延毕大学生,在便利打工商店的打工有一搭没一搭的,浑身没劲,可只要一缺钱就跑来天桥下呼呼大睡,比废物还废。
纸箱国的秘密他绝对不肯跟任何同学说,交情再好都没用,一个字都不提,就是怕越来越多人知道这个只要轻轻松松睡觉就可以赚到钞票的好地方,害他的梦滞销。
可现在,他已经有一个礼拜,都没能成功把梦卖掉,手头窘迫到不行。
“听好了小朋友,纸箱国不是让你卖梦变现的地方。”
黑草男毫不客气地把烟吐在大学生的脸上:“没人买你的梦,没人交换你的梦,你的梦就只属于你自己,懂了吗?”
大学生给呛得不断咳嗽。
“懂了就去卖血,卖精,卖肾,卖老二,就是暂时别来卖梦了,浪费我的纸箱。”
一眼都懒得多看,任凭延毕大学生哭丧着脸离去。
“……”黑草男凝视着纸箱的余焰。
带着焦味的空气中,未燃烧完全的梦境劈哩啪啦作响,某种呻吟挣扎似的。
往上吹飘的浓浓黑烟里,其边缘还带着妖异的淡淡紫色。
“第七个……到底在搞什么啊……”
(33)
麦当劳里,二楼。
几个把速食店当K书中心的重考生,不断地在教科书上划重点。
两个正在进行日文一对一教学的家教师生,你说一句,我复述一句。
一个连日研究报纸求职栏的中年男子,不知道今天会不会真正打出一通电话。
一个趴睡在桌子上的流浪汉。
几个看似搞直销的年轻男女正聚在一起练习推销话术。
一对没钱上宾馆的情侣窝在角落调情,偶而发出奇怪的嘻笑声。
三个年纪相仿的年轻男生,拿着食物托盘,找了一张靠窗的小圆桌坐下。
一个戴着黑色粗框眼镜。
一个有着油腻的自然卷。
一个将衬衫扎进牛仔裤里。
但谁戴粗框眼镜,谁自然卷,谁将衬衫扎进牛仔裤里,都不重要。
都是与其擦肩而过时,任谁都不会有任何记忆的平凡面孔。
桌上一份大麦克餐,一份麦香鱼堡餐,两人份的麦克鸡块餐,中间堆满了薯条。
过分的沉默在陌生的进食间缓缓进行,三个人都在低头玩手机,上网,打游戏,群组对话,收发信件,线上宝物交易,发废文,彼此省下暗中互相观察的人际伎俩,专注在各自的世界里不可自拔,直到最后一根薯条也消失在桌上。
终于,其中一个人开口。
“我个人是觉得,应该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我刚刚想了一下,我们至少需要基本的信任。”
“不反对,自我介绍不算什么基本信任,但至少是一个开始。”
“我刚刚想了一下,安全起见,我推荐使用代号。”
“ABC这样吗?我个人是觉得愚蠢。”
“反对,互相称呼是必须的。”
“有了代号就有了分别,我个人是觉得,从今以后我们是一体的。”
“反对,这件事上大家都是一体的,但除此之外我们还是独立的个体。”
“如果你是抱持这种想法,一下子独立个体一下子大家一体,注定失败。”
“我刚刚想了一下,在事件前我们是独立的三个人,事件后就没分别了。”
“不反对。你们说的有道理,事件后就没再无分别了。这种决心我会练习。”
“那就不需要名字跟代号了,背景也一起忽略吧。”
“我个人是觉得,直接提出方法,实际讨论,省略一切阶级化的过程。”
“……不反对。”
三个看似完全不熟悉彼此的年轻人,彼此用言语打探,在特殊的意志下,以非线性的速度展开没有旁人听得懂的怪异对话。
“以后我们必须有一个根据地。”
“不反对,但麦当劳不好吗?”
“我个人是觉得,这里的监视器太多了。根据地比较有秘密的感觉。”
“在找到确实的根据地之前,我们变换不同的速食店讨论会比较安全。”
“不反对,但只是用嘴巴讨论,没有安不安全的问题。现阶段监视器也没什么。”
“我个人是不知道有哪里可以当根据地。”
“我刚刚想了一下,比起根据地,这种三人一体感,应该快一点建立。”
“不反对,但怎么建立?”
“……”
无人答腔,三个人再度陷入沉默。你看我,我看你,你看你。
然后一起低头看手机。
过了几分钟,其中一人抬头。
“我个人是觉得,有些小孩子放学后常常没有马上回家……”
“小孩子容易上新闻。上新闻很好,但不是现在。”
“反对。”
“那用狗呢?”
“杀狗证明不了什么,只证明你敢杀狗。”
“反对,杀狗的人都是心理变态。”
三人再度陷入沉默。
十分钟后,才又有人把头抬起来。
“我刚刚想了一下,我家附近有一个自己独居的老人。”
“他捡破烂吗?”
“不捡,就只是单纯一个人住,偶尔会跟别人讨酒喝。”
“附近的邻居跟他熟吗?”
“都看过他,但都想避开他。因为他很臭。”
“有儿子还是女儿吗?”
“不知道,他自己说不定也不知道。”
“不反对。”
三个人不约而同,朝彼此微微点头。
(34)
这个城市的混沌夜色下,沉淀了很多色彩迥异的故事。
拎着红色纸箱的低调杀手,静谧地进行死神的运算。
阿克与小雪的妖怪爱情故事,也持续在这个城市角落不断往前推进。
还有一些故事,并不在这个城市清醒的时候蔓延。
天桥下,不夜橙将一个红色纸箱放在地上。
根本没有验货的必要,黑草男直接打开了女孩的初梦相迎。
“麻烦你了。”不夜橙躺进纸箱,嘴角微扬。
黑草男一吹烟,烟气覆盖了整个纸箱。
“送君千里,终须一梦。”
-------------------------------------------------------------------------
不夜橙站在红路灯下。
人行道上,两个正瞎玩得很起劲的男孩女孩。
“嗨!不夜橙!”目标A热情地打招呼。
“注意。”不夜橙笑笑,手指指向阿克。
“时速一百五十公里的快速直球!”阿克大叫,手里虚抓着一团空气丢出。
“铿!”小雪自己配音,双手握着假想的球棒用力一挥,看着天空。
阿克看着天空,脖子移动假装看球飞行路线。
“不会吧?是个超级界外球。”阿克摇摇头。
“哪是!明明就是全垒打。”小雪坚持。
“界外球。”阿克故意装认真。
“全垒打!”小雪装生气。
“全垒打就全垒打。”阿克两手一摊。
不夜橙莞尔,这个男孩,很好,很青春。
小雪喜欢他,不夜橙也为他们高兴。
“走!我们去庆祝这只全垒打!”小雪伸出手。
“去哪庆祝?”阿克也没避嫌,就这么握住小雪的手。
显然尝过女孩掌心的温柔触感,很难再抗拒吧,不夜橙非常能理解。
“等一个人咖啡?”小雪提议,摇晃着阿克的手。
“这几天三不五时就去那里,还是找别间探险吧?”阿克否决。
此时梦境场景快速融接到别处,一间新开幕的日本料理店矗立在眼前。
料理店的名称叫“幻之绝技”。
“感觉像是一间烂店。”不夜橙喃喃。
“我也觉得。”目标A转头抛下这么一句。
阿克与小雪探头进去看,店里似乎没什么客人,也没开冷气,吊在天花板的日光灯还忽明忽灭,只有一个正在打盹的胖胖中年男厨师。
“没什么人,应该很难吃吧?”小雪皱着眉头。
不夜橙竖起大拇指。
厨师显然就是老板本人,他满不在乎地将菜单丢到两人面前。
菜单浮现在半空,有超勤劳握寿司、超凉薄荷牛肉片、超新鲜生鱼片、超快速比萨、超营养综合快炒、超浓巧克力情侣小火锅等,全都是超字辈的料理。
“阿克你看,陈美凤耶!”
小雪指着墙上悬挂的宣传照片大叫。
陈美凤与胖胖厨师偌大的合照挂在墙上,看来这厨师同时也是老板的身分。
宣传照片里的老板似乎正偷看陈美凤深陷的乳沟,而陈美凤瞪大眼睛竖起大拇指,表情好像许多丰富的滋味一起萌在心头似的,照片下的介绍,则写着美凤有约跟节目播映的日期。
“陈美凤是谁啊?”暂时脱离剧本演出的目标A不解。
“一个很有名的美食节目主持人。”不夜橙歪着头解释。
“这个梦的细节好多。”目标A嘀咕。
“可见小雪非常珍惜跟阿克约会的记忆,连做梦都很努力复习。”不夜橙笑着。
的确,细节很多。
店里还悬着一张龙纹匾额,匾额比照片显眼多了,上面写着“羊入虎口”四个歪歪斜斜的大字,字虽然稍丑、却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狂霸魄力,落款则写着“哈棒老大”——即使在梦中,那四个字还是散发出很惊人的能量。
“想吃什么?”阿克说:“我想吃生鱼片跟握寿司。”
“我要吃巧克力情侣小火锅。”小雪当然这么说。
两人点了菜跟饮料,蓬头垢面的老板一言不发,却起身走出店。
“去哪?”不夜橙抓头。
剧本里的阿克与小雪当然也不知道老板出去做什么,两人转头观察,发现老板晃动肥胖的身躯跨越马路,走进对街的顶好超市,隔了五分钟才提了两大袋食材出来。
当着两人的面,老板毫无廉耻地将塑胶袋里的东西到在柜台上,一瓶家庭号可乐、一尾死鱼、一块切好的鲑鱼排切片、一盆冷冻火锅料、一把青菜、一粒大番茄、两颗生鸡蛋,还有一堆七七乳加巧克力。
阿克与小雪嘴巴张得很开、眼睛瞪得超大,完全不能接受。
老板在两人面前点燃一个小火锅,然后在两个很不透明的透明玻璃杯杯里,倒入刚刚买好的可乐。
“那不是他刚刚买的吗?”不夜橙同样难以认同。
“老板,这些不都是你刚买的?”小雪忍不住发问。
“废话,不然怎么保证超新鲜?”老板挖着鼻屎。
“老板这不对吧?你刚刚才到超商买的大罐可乐不过才五十元,怎么价目表上要卖我们一百元?”阿克十分震惊,看着墙上的价目表抗议。
“他卖我五十我再卖你五十,那我赚什么?”老板嫌恶地回应。
老板将冷冻火锅料的保鲜膜撕开,又说:“要吃什么自己来,既然花了钱就不要客气啊,钱就算丢进井里都还会有噗咚一声,东西要吃进肚子才会有超赞的感觉。”
不夜橙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一个诚实到无敌自我的烂老板啊!
阿克与小雪面面相觑,不晓得要不要马上逃出火锅店似的。
只见老板将已经被超市处理好的鲑鱼片,剁成大小不一的零碎片块,放在保丽龙盘子上递给两人。
“超新鲜生鱼片?”小雪忍住笑意。
“自己看,包装上的保存期限到明天中午,现在还顶新鲜的吧?”老板打了一个大哈欠,浓浓的口臭瞬杀了一只飞在附近的苍蝇,不偏不倚落在另一尾死鱼的眼珠子上。
老板伸手一弹,将昏厥的苍蝇弹向阿克。
正惊讶超新鲜生鱼片要价五百的阿克,仍凭藉一流的动物直觉闪头躲开。
苍蝇飞向不夜橙,不夜橙同样本能地偏头闪开。
“挑不挑食?”老板拿起菜刀问。
“挑,挑得很。”小雪赶紧说。
“那就是不吃鱼头跟鱼尾罗?”老板的菜刀看起来很油腻,却也锈迹斑斑。
两人猛点头,老板毫无迟疑将死鱼头跟鱼尾剁掉丢垃圾桶,拿出果汁机,将去头去尾的鱼尸丢进去,然后将那两粒鸡蛋随手乱敲,让蛋白蛋黄跟几片蛋壳也唏哩呼噜流了进去。最后,老板将最后一把青菜与番茄放进果汁机后,按下“绞碎”钮,果汁机登登登爆搅了起来,晃得非常厉害。
“老板,你刚刚没刮鳞片也没去内脏耶,失败。”小雪双手在头上划了个叉。
“那你会不会刮鳞片?去鱼内脏?”老板的鼻毛很长,长到都打结了。
“不会。”小雪,她刚刚忘了说鱼骨头也没拔掉。
“你不会我也不会啊!”老板说得理直气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夜橙真的开始鼓掌大笑了。
果汁机剧烈晃动了一分钟后终於停下,老板将里头味道跟颜色都令人抓狂的浆汁倒在一个铁锅里,点火加热。
“那是什么鬼东西?”阿克咬着指甲。
“融汇了蔬菜、水果、蛋白质跟一堆DHA跟ABCDEFG的超营养综合快炒,专治挑食的不乖小孩啦,一个礼拜吃一次,保证比天天吃阿钙、还要容易有健康的膝盖。”老板点了只烟抽着,一手拿着锅铲象征性地炒着超营养浆汁。
浓稠的浆汁在高热翻炒下,渐渐变成类似比萨的怪东西,闻起来却出奇的不坏。
“还满香的嘛。”不夜橙啧啧。
“希望小雪等一下不要吃,拜托拜托!”目标A很崩溃。
老板将快炒用菜刀切成两半,阿克一半,小雪一半。
“一人吃一半,感情不会散。”老板说,抽着烟。
“谢谢老板。”小雪一手捂着嘴,一手拍着阿克的肩膀。
老板点落烟蒂。
“老板,我们点的是巧克力火锅吧?”阿克还是没忘记眼前快滚起来的火锅。
“差点忘了,瞧你饿的。”老板猛然拍拍自己的脑袋。
老板将几条七七乳加巧克力的包装剪开,一条条放进沸腾的火锅里。
小雪用筷子拨弄汤水里的巧克力条,肚子里祟动着无限笑意。
阿克深呼吸,显然在调整自己快要火山爆发的情绪,然后用筷子夹起刚刚那绝对不新鲜的生鱼片,放进沸腾的火锅里烫熟。
小雪也跟着阿克这么做,这种生鱼片吃起来恐怕会跑好几趟医院。
“一切都是幻觉啊。”阿克此时才领悟到这间店名为“幻之绝技”的奥义所在。
“是啊真是世界奇妙物语啊。”小雪这才明白。
肚子早就笑痛了的不夜橙重新看了一次墙壁上的大照片,照片里陈美凤的表情原来不是醍醐灌顶,而是五味杂陈。
阿克与小雪就这么烫着生鱼片与火锅料吃,毕竟煮熟了一切都好说,而且融化掉的七七乳加巧克力味道还真不坏,小雪甚至鼓起勇气尝了一口超营养快炒,看她的表情,好像还不至难以下咽。
但误闯进“幻之绝技”的两人,都绝口不提那尚未出现的“超勤劳握寿司”。
“你不想看看超勤劳握寿司有多勤劳吗?”小雪好奇死了。
“干嘛自讨苦吃呢?”一向正经八百的不夜橙已笑出了眼泪:“哈哈哈哈……”
“我的天啊,不会真的这样演下去吧!”暂时脱离剧本的目标A都快哭了。
于是十分钟后,老板勉为其难地从冰箱里拿出一个木桶,木桶里当然是冷冷又刀枪不入的硬醋饭。
“陈美凤就是咬着我的超勤劳寿司时跟我拍照的,坦白说我这个人做菜马马虎虎,但说到握寿司我可是慢火细炖,勤能补拙。”老板叼着烟说话,一边说烟蒂就一直落在醋饭里。
阿克与小雪互看了一眼。
“吃,是一定不吃的,但既然花了钱,表演是非看完不可。”不夜橙失笑。
老板东张西望,好像找不到他要的食料。
“马的,刚刚把所有的鱼肉都用光了,不得已,只好损失点让你们吃我多年珍藏的好肉。”老板从冰柜里扛出一块肉,一块光用看就觉得超硬的肉。
不知道冰了多久,那块硬肉散发出寒冷的冻气,老板拿起那把油腻菜刀一砍,居然发出清脆的铿锵声,还飘起零星的金属火花,真是场流焰四射的豪迈料理。
“那是什么肉啊?”阿克目瞪口呆。
“这块肉可了不起了,它同时是霜降牛肉、神户牛肉、德国猪脚、鸡腿、冈山羊肉、姜母鸭,反正这歹年冬没有人会在意这些,哈哈,哈哈。”老板奋力剁了剁,总算砍了几片薄肉下来。
老板随手抓了一把冷醋饭,配上一片来历不明的薄肉,就这么捏了起来。
就这么捏了起来。
一捏,五分钟过去了。
“太恶心了吧!”不夜橙真正觉得,要吃下那块不断被老板抓在掌心的握寿司,绝对比他杀过的每一个人的死法,都还要残酷!
“我真的很希望这个梦快点醒来!”目标A尖叫。
最后,就连十分钟也默默捏过去了。
老板终于累得停下来,将那握寿司放在两人面前的保丽龙盘。
“握一个就要握很久,怎么样?不是盖的吧?”老板满身大汗,气喘吁吁说:“正所谓一分钱一分货,就是这个道理。”
不夜橙看着那严重泛黄的握寿司,感觉到那握寿司正发出无法估计的负面能量。
老板的手汗、黑色的手垢、掉落的烟蒂、神秘的库存肉片、还有那致命的体温通通混在一起。吃不吃?
“不吃。”阿克跟小雪在桌子底下,手牵着手。
“不吃?还是得付钱啊!”老板叼着那根快烧到屁股的臭烟,一脸满不在乎。
“小雪,比赛进行到第九局,我队还落后对方一分,二垒有人,无人出局,打击者该怎么办?”阿克开口。
阿克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凝而不发。
“打带跑!”小雪大叫。
阿克对着老板飞掷出筷子,老板哇哇怪叫躲开,两人立刻就往店外冲。
店里的梦境场景迅速崩塌,不夜橙当然跟着跑了出去。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